父亲大母亲近10岁,倔强能干,有求生本领,有担当精神,是一家人的天。他还在时,他沉浮曲折的生命故事,无时无刻都闪烁着不一样的人性光芒,父亲的光环完完全全将母亲所有的优点淹没了。那时的母亲,除了做些家务事,其他的事都是被忽略了的,似乎摆得上桌面的大事小事,都与她沾不上边。
直到父亲去世,母亲的形象才渐渐在我们的感知中清晰起来。那时,母亲已经73岁了。兄弟几人商量着接她出来住,可她坚持着,要一个人在家守着她和父亲生活过的房子。她说,这屋前屋后有你父亲栽植的花树果树,还有菜园,看病走的也是一脚平路,我可舍不得离开呢。甭管你们怎么想,我哪里也不去。有一回,她好象被大家说服了,将几只鸡安排弟弟抓到别人家去养了,棉絮棉被也搬到别人家去存放了,终于一把锁锁上了大门,住到了离家最近的妹妹家里。可没过两天,她让妹妹打电话给我们,说不习惯,还是家里好,无论如何都要回家。
拗不过,母亲还是回家了。她让我们回家把寄放在邻居家的棉絮棉被全部搬了回去,又买了几只小鸡,放进了后院的笼子里。她又过起了她习惯而熟悉的生活:打理自己的一日三餐,在空寂的房子里洗洗抹抹,养养鸡,侍侍菜。她身体不太好,一不舒适,还得到附近的村民医疗室看病打针。
我们兄弟几人除了每年固定给母亲足够的生活费外,也只能在节假日回家陪一陪母亲了。大弟有车,回去得多一些,经常开车回去帮她灌灌煤气,交交电费、电视费什么的。她就会在电话里向我唠叨大弟回家的一些事和村里邻里发生的一些事。我呢,总是不忘问母亲,吃的够不够?想吃什么就跟我说啊。母亲总是说,菜也有,米也有,油也有,钱也有,我一个人吃得了多少用得了多少呢?你们每次买回来那么多东西,怎么也吃不完。只要你们经常回来就行,不能回来多打打电话也行,不要再买什么东西了。
母亲是闲不住的,她总是找些事来做,慢慢地做,心平气和地做,不急不燥地做。她每做一件事,都要忙好长时间。仅后院的那一方菜园,就足够她年头忙到年尾。春天,她要想法子栽种一些什么;夏天,她要锄掉疯长的杂草;秋冬时节,她便开始翻地收了藏了。在菜园里,她栽了几畦红苕。偶尔会将嫩嫩的苕叶尖掐下来炒着吃,更多的时候是将苕藤剁碎了喂鸡,她每天都可在鸡笼里捡回一二个鸡蛋。秋后,红苕便长成了,偶尔她会挖上几个做红苕饭吃。她总是在电话里对我说,好吃呀,甜着呢!
霜降后,红苕就得从地里挖出来了。三畦红苕呀,母亲一个人拿着锄头一天挖一点,竟然让她挖完了。母亲在电话里说:“除了吃掉了的,喂了鸡的,还有三大箩筐呢。我准备将这些苕刨成苕丝,将它们晒干,便于贮存。这不,我已请人将苕丝刨装好了,我试了试,很轻松很好用的。没苕吃的时节如果想点苕味,就可以抓一小把和米煮成红苕稀饭,香着哩!你们有时间回来也可以带些回去。”
这就是我的母亲,她总是以柔和的姿态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说“刚硬易折,柔软易存”,在我看来,母亲的柔软,其实是充盈着顽强的生命力的。
老舍在《我的母亲》一文中说:“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这句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的母亲,对我一生的影响,何尝不是如此?真味是淡,至人如常。我的母亲,来到世上,注定是要为我平淡的生活注入人生真味的那个人。